8月的第一天，多家外卖平台纷纷发文抵制恶性竞争，规范促销行为，承诺不强制或变相强制商家参与补贴活动。继监管约谈后，这场“外卖补贴大战”迎来新转折点。

　　广东省法学会反垄断与反不正当竞争研究会秘书长仲春认为，“价格战”本质是短期内争夺市场份额的激进方式，背后存在结构性动因与博弈逻辑。通过补贴引流是新平台开拓市场的快速路径，而在位平台为防御市场份额流失也会出手应对，加剧了行业竞争激烈程度。

　　仲春指出，尽管这种竞争不可持续，但由于平台经济中的“流量逻辑”与“竞争路径依赖”，“价格战”往往演变为一种制度性惯性，形成“内卷式”竞争的常态化表现。在她看来，平台“内卷”反映的是有限市场下的资源拥挤与竞争焦虑，政府应持续支持企业拓展发展空间，推动平台企业走出“价格战”困境。

打“价格战”没有赢家，不能带来真正的竞争优化

　　南都：以“价格战”为代表的“内卷式”竞争经常引起监管关注，“价格战”是否一概都有问题？

　　仲春：并非所有“价格战”都违法。竞争法关注的核心在于是否扰乱市场秩序、损害公平竞争。判断一场价格战是否属于正常竞争，关键可从三方面考察：是否低于成本，尤其是持续性亏本销售；是否强制参与；是否具有排他性或排挤性效应。

　　在平台补贴情境中，如果补贴行为属于短期、有限、非强制性的市场推广，通常属于正当的商业促销手段。但若像“0元购奶茶”这类长期、大范围、系统性低于成本的补贴行为，就可能涉嫌违反《反不正当竞争法》《价格法》，甚至构成《反垄断法》意义上的掠夺性定价。

　　南都：平台间通过高额补贴掀起“价格战”，会带来哪些短期与长期后果？

　　仲春：短期来看，平台“价格战”带来订单激增与用户量快速增长，实则是由非理性补贴驱动的虚假繁荣。长期影响则更为深远，可能从多个层面造成系统性损害。对商家来说，商户利润长期被压缩，影响可持续经营。对平台而言，陷入补贴依赖，恐加剧投资风险。

　　南都：平台打“价格战”还会带来哪些影响？

　　仲春：平台打“价格战”还可能扭曲消费预期，形成“无补贴不消费”的心理依赖，带来“低价—低质—低利润”的恶性循环。同时还会冲击行业劳动力稳定性，就业质量下降。最终，平台“价格战”形成“没有赢家”的系统性失衡局面。

反内卷的最终目标是构建一个良性市场环境

　　南都：整治“内卷式”竞争，有人担心“内卷式”竞争一词被宽泛化，你怎么看？

　　仲春：“内卷”在法律与监管领域的引入，应高度警惕其概念泛化与适用滥用的风险。不加甄别地将激烈竞争视为“内卷”，可能误伤正当竞争行为，压制市场活力。

　　南都：如何厘清“内卷式”竞争与“合法竞争”的界限？

　　仲春：我认为以下几个维度有助于划清边界：是否严重背离市场的合理价格体系；是否存在强制性或被动裹挟；是否具有低效率与价值错位特征。

　　南都：治理“内卷式”竞争的关键是什么？

　　仲春：关键在于实现“反恶性竞争”与“保正当竞争”的双重目标。这要求监管部门在执法中突出“精准性”与“比例原则”，重点打击强制性定价与补贴规则、算法操控价格排序或压制未参与活动商家等行为。

　　反内卷，还需国家在更大范围内创造创新驱动发展条件

　　南都：对于引导平台从“卷价格”转向“卷价值创造”，有何建议？

　　仲春：要实现由“价格战”向价值竞争的转变，关键在于构建一个鼓励创新、容纳多样化竞争的外部发展环境。监管要坚守底线，引导合理竞争方向；平台应承担更大责任，推动价值共创；消费者观念也需要提升。

　　南都：要推动平台企业走出“内卷式”竞争困境，政府可以做什么？

　　仲春：政府应发挥引导与制度供给的功能，为企业创造更大成长空间。通过深化改革、扩大开放、推动区域协同发展，为平台和企业开辟更加广阔的市场空间与多样化竞争赛道，从根本上缓解“卷”的外部压力。

（文章来源：南方都市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