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面新闻记者 | 查沁君

在中国中部的一座五线小城商场内，销售员正热切地向家长们推销学习机：“寒假正是孩子提升自我的关键时期，家长若能善用假期，学习机将是得力助手。”随着春节的脚步日益临近，年货消费市场再度升温，与往年囤积零食、新衣的传统不同，今年学习机已成为众多家庭年货清单上的新星。

教育科技公司纷纷瞄准寒假经济，推出多样化的促销活动和新品，力图在年货市场中占据一席之地。销售员透露，春节期间学习机的销量远超平时，因为众多外出务工的家长返乡，孩子们也放假在家，不少家庭特意前来咨询购买。

相较于一二线城市，下沉市场不仅拥有更庞大的人口基数，而且教育焦虑更为显著。许多“小镇家长”自身受教育程度有限，对优质教育资源的渴望尤为迫切。然而，当地教育资源相对稀缺，课外辅导机构的选择也相对有限。销售员表示：“孩子参加校外辅导班动辄花费上万，但有了学习机，孩子在家就能享受名师一对一辅导。”

新年购物季前夕，多省出台了新一轮家电补贴专项政策，学习机被纳入补贴范围。据销售员介绍，每款机型都能享受约500元的优惠。在线上平台，小红书用户发布的关于如何领取学习机政府补贴的笔记已超过六万篇。

然而，在这座五线小城，家长线下可选择的品牌并不多，步步高几乎占据了垄断地位。在当地的大型商场和新华书店内，学习机的售价从二三千元的低端市场延伸至六七千元的高端市场。与新兴教育科技公司相比，步步高的线下销售网络更为下沉，但其内容缺乏自研性，主要与教育公司合作，如洋葱学园、爱学习、新东方等。

在市中心的一家大型商场内，界面新闻还发现了唯一一家售卖读书郎的店面。店员在销售过程中强调，该品牌是历史悠久的上市公司，与学习机一同展示的还包括其旗下的小天才电话手表品牌。读书郎的线下渠道是其最主要的营收来源，据其最新财报显示，截至2024年6月30日，读书郎线下销售点已达到4258个，2024年上半年线下经销商带来的营收高达1.27亿元，占比76.8%。

然而，老牌品牌也面临着新挑战。一位教育行业投资人曾指出，读书郎作为教育硬件生产商，主要依赖渠道支撑销售业绩，而非内容和运营。这导致读书郎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未能占据先机。与此同时，以学而思、科大讯飞为代表的教育或科技公司强势崛起，进一步挤压了传统教育硬件的生存空间，使得渠道、内容、智能化的竞争愈发激烈。

当前学习机市场可划分为三大阵营：一是以步步高、读书郎、优学派等为代表的硬件派；二是以百度、科大讯飞、网易有道、希沃等为代表的科技派；三是以学而思、猿辅导、作业帮等为代表的教培系。硬件派凭借二三十年的品牌影响力和遍布全国的线下销售网络占据优势；科技派则以技术优势见长；教培系则依托海量教育内容和数据资源。

在三大阵营的推动下，学习机市场被重新激活。沙利文报告显示，2018年至2022年学习机的年均复合增长率达到23.4%，2019年市场规模已突破百亿元。预计2023年市场规模将逼近200亿元，2027年有望超过300亿元。机构预测，2024年全年学习机出货量将达到588万台，同比大幅增长约25%。

学习机市场已成红海，同质化问题成为行业共识。部分品牌甚至通过价格战导致行业恶性竞争。为了进一步拓展市场，各大品牌不断在硬件参数、内容、营销等方面展开竞争，并推出新的产品概念。特别是在内容方面，2024年秋季学期教材改革要求学习机厂商迅速调整产品内容以适应新的教学大纲。

例如，学而思宣布其全线产品升级，成为率先支持新课标内容的学习硬件，并强调其课程视频100%由真人录制。作业帮也结合新教材要求重新录制了课程内容体系。这凸显了有教培背景的公司在内容方向上的优势。然而，即便是老牌培训机构在内容上仍有短板，市场并不存在一家独大的局面。科大讯飞的资源合作模式也迫使学而思开始增加与外部的合作。

从场景来看，猿辅导推出了不同于传统学习机的全新品类——学练机，年销量已达百万级别。随后，学而思、作业帮相继入场，推出不同配置的学练机产品。相较于传统学习机更强调“学习”环节，学练机更重视“练习”环节。洛图科技报告指出，学而思、作业帮学练机的推出进一步夯实了“学练一体”的服务场景，扩大了市场竞争范围。

在营销方面，春节期间，学而思学练机为100组高铁列车的春运旅客准备了趣味数学题，覆盖重庆、广州、成都、西安、上海、北京等城市。此外，学而思还与故宫文具共同推出春节限定款“金榜题名”故宫文具礼盒，并在各电商平台官方旗舰店发售。结合微信平台近期推出的“送礼物”功能，学而思、网易有道等公司都宣布旗下学习产品同步支持该功能，甚至打出“送红包不如送好成绩”的口号。

近两年，AI大模型的兴起使得在学习机中搭载AI大模型成为一些品牌避免同质化的选择。因此，2024年被誉为“智能学习机元年”。学而思、作业帮、小度、科大讯飞等品牌均推出了与大模型结合的学习机，新增的AI功能主要应用于口语陪练、作业批改、个性化学习等场景。AI大模型能快速批改大量作业，尤其是选择题、填空题等客观题，准确率较高。但在作文、简答题等主观题上，AI大模型仅能提供初步评估，如语法检查、逻辑分析等。

然而，AI大模型的局限性同样显著。在处理需要深度理解的题目时，AI大模型可能无法完全把握，尤其是涉及创新思维或复杂推理的题目。至今尚无一家公司宣称其准确率能达到100%。一位武汉家长向界面新闻表示，花费五六千元购买的AI学习机在批改作业时仍会出错，“答案明明没写错，字迹也很清晰，却被圈出来判成错题。用手机拍搜同一道题，显示答案正确。”

从理论上看，AI技术有望实现理想状态的“因材施教”，解决教育中常提到的“不可能三角”问题，即高品质教学、个性化学习体验、大规模普惠。但在目前的实际落地过程中，仍面临一系列挑战，如处理复杂题目和主观题的准确性有待提高，以及如何在有限的计算资源下优化模型性能以确保流畅运行等。

有高校老师认为，所谓的AI精准学，很多时候只是精准刷题，外壳新颖但内核依旧传统。即使能提高能力，也往往是机械且附加值低的能力。这种综合能力不足，不符合国家对未来拔尖创新人才的需求。她强调，学会学习比学了多少知识更重要。学习本身不能过度依赖AI学习机，而是需要更多元的实践和思考。在AI时代，答案并不稀缺，稀缺的是好问题。

中部五线小城的几家大型商场内，步步高是学习机市场的绝对主力

（文章来源：界面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