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春节档虽然是否堪称“史上最强”尚存争议，但“史上最长春节档”之名却已板上钉钉。《蛟龙行动》与《射雕英雄传：侠之大者》齐头并进，时长均飙升至146分钟，傲视群雄；《哪吒之魔童闹海》与《封神第二部：战火西岐》紧随其后，仅以两分钟之差屈居季军；而《唐探1900》则以136分钟位居其后，唯有《熊出没·重启未来》坚守儿童友好原则，维持在108分钟。六部大片平均时长高达137.33分钟，较去年春节档平均值激增20分钟，较2019年的102分钟更是有了质的飞跃。时长并非衡量文艺作品的唯一标准，长短各有千秋。然而，今年春节档无论是战争、动画还是剧情片，无论正剧、喜剧还是闹剧，纷纷迈向140分钟大关，这已非个别创作冲动，而是普遍风气，值得业界深思。

院线电影缘何越拍越长？这背后或多或少折射出主创团队对于“大片”的迷思，认为在春节档这一市场最为强劲的档期，唯有“以大博大”。这里的“大”，不仅指大投资、大制作、大场面、大故事，更意味着大体量。诚然，从《指环王》到《阿凡达》，再到《沙丘》系列，海外“史诗级”大片普遍长达三小时左右。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一“定律”就绝对正确，适用于所有影片。院线电影不同于艺术片，首要考虑的是观众体验，尤其是春节档这一以合家欢为主题的档期。既然影片在故事内涵上均锚定主流价值观和时代风向，如《唐探1900》《蛟龙行动》的爱国情怀，以及《哪吒2》《封神2》的自我成长，那么时长也应兼顾男女老少的观影体验。

以战争题材大片《蛟龙行动》为例，深海作战大场面、先进军备展示的确让观众热血沸腾、大呼过瘾。然而，当“量大”导致“通货膨胀”，观众难免陷入审美疲劳。加之手持拍摄手法让不少观众晕头转向，观影体验大打折扣。其实，在《红海行动》中，这种拍摄手法已引发争议，只是当时清晰的人物塑造和新颖题材掩盖了这一不足。遗憾的是，《蛟龙行动》未能吸取教训，加之文戏和角色塑造短板暴露，导致这部题材本就小众的影片未能再现《红海行动》春节档冠军的辉煌。

除了对“大片”的盲目追求，大投资带来的“任性”也是导致电影时长增加的原因之一。回顾《蛟龙行动》导演林超贤的前两部大卖影片，《湄公河行动》124分钟，《红海行动》138分钟。而《蛟龙行动》投资远超前两部，片长也随之飙升至146分钟。

不仅战争动作片越拍越长，张艺谋在2023年春节档推出的《满江红》更是长达159分钟。尽管略短于同档期的《流浪地球2》，但相较于后者科幻题材的宏大视野，《满江红》场景集中于有限空间。故事线索繁杂、登场人物众多，但仍有不少喜剧段落遭到诟病，存在删减空间。反观张艺谋此前与女儿合作的《狙击手》，仅96分钟，却以小人物小切口展现家国情怀，风格凌厉、剪辑干净利落、人物高度聚焦，是近年来难得的类型佳作。

还有一种情况是创作者陷入当局者迷的困境，认为每一场戏都是心血结晶，舍不得删减。实则心中清楚，想讲的内容太多，重点不突出，或表达不够精准。以《唐探1900》为例，虽然观影体验紧凑、叙事流畅，但并非所有戏份都不可或缺。尤其是刘昊然出场的火车戏，本应交代秦福身份、前史，并为影片定调，但无论是推理还是与福尔摩斯的互动，都未能凸显角色机敏，刘的演技也与此前系列电影中的形象存在明显差距。

诚然，删减时长无法直接量化提升影片评分、口碑和票房，但从影视工业化的角度看，盘清剧本台词和分镜，可在制作阶段省去不必要的人力、物力和时间浪费。否则，即便宣发时强调总镜头数增加，也只是无效升级。

有趣的是，王家卫的《一代宗师》重映时，他反其道而行之，将原本130分钟的版本删减至113分钟。这并非因为某些戏份不佳，而是创作者精益求精的自觉。

在短视频极大缩短普通人注意力和耐心的当下，创作者想要“长板做长”的逻辑似乎是在捍卫电影的艺术正统性。然而，若让观影变得如同“上刑”，实则提高了走进电影院的门槛，让本就被短剧吸引的潜在观众望而却步。在当前电影市场不容乐观的背景下，这无疑是在画地为牢。

真正的高手能够实现画面、表演、台词、配乐的同时表意，使之达到1+1+1+1>4的效果。这才是电影作为“综合艺术”无可取代的绝对优势。以往几个高速跳切就能交代人物前史，如今却非要拍一场甚至几场带着廉价笑点的水词戏。某种意义上，这是一种讲故事能力的退化。

超长电影也大大降低了影院的排映周转率。在实体影院日益受到冲击的当下，长此以往并不利于整个行业的健康发展。电影工业化旨在降低生产资料成本、提升制作效率，并最终体现在提升作品表达的效率上。这是中国电影实现更高质量发展的必修课。

（文章来源：上观新闻，图片来源于网络）